。

今天對於觀看魁地奇比賽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天氣，日光晴朗，沒有一絲雲色，一眼望去還能清晰地看到遠處連綿的山巒。觀眾席已經人滿為患了，我和莉拉隨便找了個空著的地方擠著坐下。莉拉相當熱情地給我講解著魁地奇裏的種種術語，我聽得頭暈，只能朝她笑笑，“有你在，我就不怕看不懂魁地奇球賽了。”

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比起來優勢顯而易見，斯萊特林隊員們用的掃帚大多都是最新款的銀箭——那是目前世界上公認最好用的飛天掃帚。即使用的不是銀箭也是最新款的橫掃或者彗星，這些掃帚的速度、轉彎能力、俯沖或是上升的能力都是無可挑剔的。

而格蘭芬多的隊員們比起來則更勇敢無畏，在情況看上去有些危險的時候他們更願意去冒險，這使得他們擁有更多意料之外的得分與意料之中的受傷率。總的來說，兩只球隊的總體實力還是不相上下的，所以這一場的輸贏難以確定。

莉拉正和我聊魁地奇的規則呢，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我們身邊掠過。我皺起了眉頭，湯姆可不是一個會來看魁地奇比賽的人，今天是哪陣風把他給吹來了？莉拉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有點驚訝，疑惑地問我：“你是不是要去和湯姆坐在一起？”我搖搖頭，小聲答道：“不。”

坐在第一排的幾個六年級的斯萊特林見到湯姆來了，都下意識地站起來，把最中間的那個位置讓給他。我凝視著湯姆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很孤獨，就好像沒有人是他的朋友。可他明明是站在人群之中，接受著眾星捧月的待遇。

湯姆反常的到來引起的小騷動很快就被球賽開賽的哨聲給蓋了下去。這次魁地奇球賽的講解員是個赫奇帕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那個普威特。“大家早上好！這是本學年的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讓我們拭目以待魁地奇獎杯會花落誰家，斯萊特林是否能夠保持暫時領先的優勢。”

莉拉並不知道那天雨夜發生的事，她輕笑了一聲。“普威特倒真是被柳克麗霞迷得不清了，明明他哥哥是格蘭芬多，結果他說話卻這麽向著斯萊特林。”我瞇起眼睛看向了遠處的瞭望臺，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小點，“誰也不能否認柳克麗霞有那個資本。”

“好，現在我們能看到斯萊特林的追球手阿爾法德布萊克拿到了鬼飛球——”每個球員的飛行速度都那麽快，我只能看到紅色或是綠色的影子在空中一閃而過，通過解說才能勉強將每個身影對上號。聽到阿爾法德的名字後，我下意識地望了莉拉一眼，見她正抿著嘴唇聚精會神地望著賽場。

“現在，斯萊特林的三名追球手正以鷹頭進攻陣型向格蘭芬多的球門飛去。”斯萊特林觀眾席上的喝彩聲益發響了，無數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裏的小旗子或是其他什麽東西。湯姆端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上，我只能猜想也許他臉上又掛出了那種禮貌的笑容。

“嗬！真險！斯萊特林的找球手馬爾福險些就被游走球砸中了，幸好擊球手艾弗裏及時地替他解決了這個麻煩。順帶一提，艾弗裏是頂替需要接受休養的艾博而新入隊的擊球手。我想不少人肯定都懷疑過他的實力和艾博相比究竟怎麽樣，不過現在看起來，斯萊特林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球進了！斯萊特林加十分！這是這場比賽的第一個進球！現在比分是十比零，斯萊特林暫時領先！”觀眾席上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與之對應的是格蘭芬多觀眾席上的噓聲。“噢！格蘭芬多的追球手希爾搶到了鬼飛球——斯萊特林的追球手克勞奇使用了急剎掃帚，他被判了一次警告！”

“珀爾修斯格林格拉斯又拿到了鬼飛球，眾所周知，他是公認的最優秀的追球手——讓我們來見識一下他的實力吧。”我總算知道了目前正往格蘭芬多球門橫沖直撞的綠色影子是珀爾修斯，莉拉已經緊張得用力攥住了我的手臂，她那保養得很好看的指甲正在我的皮膚上留下整齊的月牙形痕跡。

“格蘭芬多的守門員布朗正在使用‘雙8形環飛’，試圖阻止格林格拉斯的進攻，讓我們看看他能不能——球進了！現在的比分是二十比零，斯萊特林暫時領先！”莉拉激動得又是尖叫又是鼓掌，我動作慢了半拍，也跟著她鼓掌。

“誒——格蘭芬多的找球手韋斯萊正在突然向下俯沖，他是找到金色飛賊了嗎——噢。很遺憾，那只是欄桿在陽光下的反光，當然，我們也不希望如此精彩紛呈的比賽這麽快就結束。”普威特說著一堆我聽不明白的魁地奇術語，語速又快，落進我耳朵裏簡直像是一串雜音。

不過比分我還是能聽懂的，珀爾修斯被公認為最優秀的追球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單是這一場比賽，他就為斯萊特林加了整整一百二十分。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的女孩子好像都忘了所謂的學院之別，在自己的座位裏上躥下跳，到處都能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眼下，比分是二百三十分比九十分，只要能將這個差距保持下去，即使格蘭芬多的找球手韋斯萊比馬爾福更早找到金色飛賊，那魁地奇球杯還是會屬於斯萊特林。“夏普肘擊了馬爾福！這是毫無疑問的犯規行為，斯萊特林被判罰球！即使是在賽場上，格蘭芬多的選手也無疑需要註意自己的風度。”

“……很好！格林格拉斯再次為斯萊特林加了十分！現在的比分是二百四十分比九十分！”格蘭芬多觀眾席上爆發出了更大的噓聲，還有人直接喊著希望普威特能夠閉嘴。“好了，比賽繼續，格林格拉斯再次拿到了鬼飛球！梅林的胡子！他是不是天生就對鬼飛球有某種驚人的吸引力！”

“格蘭芬多的追球手對格林格拉斯使用了帕金鉗式戰術，現在格林格拉斯被圍困在中間了！噢！發生了什麽！這實在是太快了！我差點都沒能看清——是波科夫誘敵術！現在布萊克拿到了鬼飛球，他正在往球門的方向沖去！球進了！”

“等等！霍琦教授宣布這個球無效！噢，是克勞奇不小心也飛進了得分區，夾殺也是違規的一種。這個進球被判無效，比分照舊，格林格拉斯看上去有點生氣。當然，這很容易理解。”莉拉跟著其他女生感慨地嘆息了一聲，而我則不合群地覺得無所謂，十分而已，珀爾修斯已經贏了十幾個十分了。

“兩個球隊的找球手都在朝同一個方向飛去——毫無疑問，金色飛賊終於出現了！噢！一個完美的假動作！韋斯萊抓到了金色飛賊！但是很遺憾，因為分數的差距，本學年的獎杯依舊由斯萊特林獲得！”四個學院的觀眾席都沸騰起來了，莉拉激動得抱著我哭了起來，我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斯萊特林的幾個魁地奇隊員各自在空中做了幾個花裏胡哨的動作慶祝勝利，我正看得出神呢，完全沒有註意到湯姆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好看嗎？”我猛地擡頭望向他，因為很久沒動而變得僵硬的脖子發出“哢”的一聲脆響表示抗議。

我飛快地回答：“沒有你教我的飛行咒好看。”湯姆向我露出一個假笑，“是嗎？那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嗯？可是馬上要頒獎了，我還挺想看頒獎的。”“你快錯過好戲了。”我微瞇起眼睛，問他：“什麽好戲？”“你會知道的。”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前方，這才註意到莉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跑到了前排的位置，正在和掃帚上的珀爾修斯聊著什麽。我看不見莉拉的表情，只能看到珀爾修斯臉上飛揚肆意的笑，顯然是在和莉拉吹噓自己剛才的表現有多麽精彩。

說著，珀爾修斯還擁抱了莉拉一下，阿爾法德也飛了過來，與莉拉交換了一個簡單的貼面吻。“好戲快開始了。”湯姆的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我隱約察覺到了哪裏不對勁——按理說早就應該頒獎了，但是頒獎人校長迪佩特先生此時卻不在教師席上，鄧布利多和其餘幾位院長也不在。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了不對勁，歡笑聲一點點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嘈雜的議論聲。我再次轉頭看向湯姆，小聲問道：“你到底知道什麽？”他正要回答，迪佩特與其他幾位教授就重新回到了魁地奇賽場中。除了教授，迪佩特身邊還有幾個衣著光鮮的中年巫師，我認出了……珀爾修斯的父親？

還沒來得及開始的頒獎儀式因為身為魁地奇球隊隊長的馬爾福被叫走而驟然中止。事情的後續發展更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迪佩特教授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提及艾博的事故並非意外而是人為，信的末尾更是直接提及了馬爾福的名字。

迪佩特本來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打算理會這封無主的匿名信，不過同時收到匿名信的艾博家主及格林格拉斯家主等人卻一起來到了霍格沃茨，要求迪佩特對此事展開調查，給自己的孩子一個交代。迫於無奈，迪佩特使用閃回咒檢查了馬爾福的魔杖，竟然真的發現了混淆咒等咒語的使用。

馬爾福無法合理解釋這些混淆咒的用途，迪佩特便只好撤去了他魁地奇球隊隊長的職務，並讓他禁賽兩年。珀爾修斯接替馬爾福的位置成為了新一任的魁地奇隊長，替斯萊特林捧回了魁地奇球杯，艾博也將在傷勢養好後重新歸隊。

當湯姆平靜地將這一消息轉述給我時，我有些疑惑地反問他：“你居然不生氣嗎？”他古怪地看著我，驀地問道：“原來在你心裏，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不是我嗎？”我楞了一下才回答他：“我一直都說了，我並不想真的考慮這些事。”

“那麽我想，格林格拉斯恐怕辜負了你的信任。”湯姆的臉上又重現了那種帶著點嘲諷的笑意，“如果你去問了他，你就應該知道這是他與艾博一手策劃的苦肉計：扳倒了他一直看不順眼的阿布拉克薩斯，而他則帶著魁地奇獎杯回到斯萊特林，成為最受歡迎與崇拜的天才追球手。”

“什麽？”我徹底楞住了，險些把手裏的日記本掉到地上。湯姆將我的震驚盡收眼底，他用手指輕輕地撫過我的臉頰，“伊芙琳，如果是我指使的阿布拉克薩斯，我會將事情做得如此明顯還不善後麽？這根本就是格林格拉斯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你覺得呢？”“那你為什麽不提醒馬爾福？他明明也是騎士團的一員，而且你們……”“原因你早就知道，阿布拉克薩斯一直都在做些與他能力不符的蠢事，我覺得讓他吃一次虧能夠幫他更好地記住教訓。”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湯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伊芙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會與你的印象不符，人心就更是一個難辨的東西了。這麽一對比，你有沒有覺得我比格林格拉斯要好一點？至少我沒有試圖通過顛倒黑白來蒙蔽你，或者是辜負你的信任。換個確切的說法，你就沒有給過我信任。”

我一時語塞，只能從喉嚨裏擠出一個短暫的音節，“我……”湯姆告訴我的真相在我的腦子裏緩慢地漂浮，就像是形成了一層淺淡的霧霭，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去捋清一切。湯姆的眼睛裏流淌著虛妄的光，俯下身來盯著我的臉，似笑非笑。

“至少我不會在你面前裝好人，伊芙。說真的，我真不希望由我來做這個粉碎偽裝的人，畢竟你的承受能力從來都不值得稱道。可惜，你不會永遠沈浸在幻夢裏，遲早有一天，它們都會破碎的，這就算是我給你上了一課吧。”“別說了。”我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無力地推開了他，頭腦昏沈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Chapter 37 沈淪

凡是具有深度的激.情，都帶著暴戾的行為。

——阿爾貝加繆，《卡利古拉》

BGM：Black Sea by Natasha Blume

近在咫尺的O.W.Ls考試迫使我將全部的精力都扔在了第幾次巫師會議或是妖精叛亂上，我盡量不去想湯姆、珀爾修斯、馬爾福、艾博那一堆錯綜覆雜的破事，也不去想這一堆破事到底是誰對誰錯。在魔法史考試結束後，我誤以為自己終於得以擁有片刻的平靜，可是，命運總是喜歡打我的臉。

麥特爾沃倫死了，她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二樓的女生盥洗室裏，變成了一只幽靈，見到人便嚷著要找奧麗芙洪貝報仇，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她沒日沒夜地跟蹤著洪貝，洪貝不堪其擾，只好向魔法部申請將沃倫永遠限制在女生盥洗室。

校長阿芒多迪佩特與魔法部派來的傲羅們對這個可憐的姑娘的死得不出任何結論，他們甚至找不到沃倫的死因是什麽，只知道奧麗芙洪貝顯然和沃倫的死沒什麽關系。無奈之下，迪佩特只好提前了夜晚宵禁的時間，讓各個學院的級長加強巡邏的力度。

他們不知道，我卻清楚得很。二樓盥洗室是斯萊特林的密室的所在地，那只蛇怪就藏在密室裏，蛇怪只會聽取蛇腔佬的命令，而我想，整個魔法界只有一個蛇腔佬。答案昭然若揭，然而我卻不明白湯姆為什麽要殺沃倫。

我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時針已經劃過了“11”這個數字。沃倫的事讓整個城堡都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猜測沃倫的死是否另有隱情。恐怖氣氛蔓延的速度總是很快，再沒有人敢獨自在城堡裏閑逛，更遑論夜游了。

我還是想從湯姆那裏聽到一個答案，這麽想著，趁著夜深無人，我直接用混淆咒打開了湯姆寢室的門。湯姆顯然是沒有意料到我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他稍微楞了一下，然後才放下手裏的書，“伊芙琳，你怎麽來了？是睡不著嗎？”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夜，湯姆只穿了件幹凈的白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扣，松松垮垮地露出形狀好看的鎖骨。睡不著個鬼，看我連睡裙都沒有換上，你就應該知道我根本毫無睡意，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會因為睡不著過來找你講故事。

“你為什麽要殺沃倫？”我也沒耐心和他兜圈子了，一句話直入主題。“就這麽篤定她的死和我有關？”他也不看我，重新拿起了書，一副漠不關心的冷峻神情。“可能和你沒關系嗎？女生盥洗室，無法說清緣由的死亡，我們都知道那裏有什麽。”

見到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我突然有種被噎住的錯覺。沃倫是個蠢到了極點的女生，也無用到了極點，可這不意味著她得死。她送我的那些糖果、餅幹、書籍、粉紅色信箋，那些被我嘲笑為最廉價的善意的東西，此時卻一股腦地蜂擁進了我的腦海。

“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在那，沒有外人能知道沃爾普吉斯騎士團的秘密。我修改了她的記憶，讓她失去了任何與騎士團有關的記憶，只知道自己的死是奧麗芙洪貝造成的。在查看她記憶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可愛的秘密，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她不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你嗎？伊芙琳。”

“我不能知道嗎？”我偏頭看向他，“她也不知道什麽重要的信息，除了我以外，她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湯姆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敲打著自己的大腿，“我當然不介意她將這件事告訴你，親愛的伊芙琳，我只是認為她知道了一些以她的身份不應該知道的事情罷了。”

我不喜歡他用那種虛偽又做作的語氣叫我“親愛的伊芙琳”，因為每當這個時候，就意味著我們有了分歧。凱西那團雪白的小毛團又飛進了我的腦海，在我耳邊呼嗚叫喚著。一股涼意從腳底緩慢地沁到身體的其他部位，就好像我落進了永遠冰涼的黑湖。

湯姆寢室裏的東西並不多，所以顯得極其整齊。我註意到他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大堆沒有名字的書籍與尚未拆封的信紙。雪白的信紙上貼著大紅的火漆印章，印章繁覆的圖案各不相同，我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中有布萊克家族的印章。

書桌的邊緣還擺著一個冰藍色的細頸花瓶，上好的瓷器在溫柔的燈光下泛著一層薄光。花瓶裏隨意裝點著兩三支盛開的紅玫瑰，血一樣的顏色落進眼底，令我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我毫無來由地不喜歡紅玫瑰，這種厭惡似乎潛伏於我的靈魂深處，如同烙印般清晰明了，揮之不去。

我不自然地收回視線，努力不去看那張揚的紅色，而是將目光落向遠處半拉上的祖母綠色的天鵝絨窗簾。“你從來都不讓我知道沃爾普吉斯騎士團的事，也從來都不讓我知道你每天在做什麽，又在和沃爾布加他們策劃些什麽。”

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虛假的笑意，“你自己已經有足夠多的事要煩心了，伊芙琳，我只是不想拿我自己的事來煩你。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這些惱人的麻煩。況且，一個英國的無名之輩恐怕不需要勞煩一個格林德沃來親自關心吧。”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格林德沃這個姓氏會把湯姆推得離我很遠，即使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真的處於巫粹黨的運轉中心。從各個方面來講，我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格林德沃。我伸手撫向那些信件，將它們一排展開成直線。“別把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你只是不夠信任我罷了。”

“那麽你信任我嗎？伊芙琳？”他輕聲反問我，嘴角帶著笑意，可目光卻是陰冷的。“你會在艾博出事時選擇堅定地相信我嗎？你會在我告訴你艾博出事的真相後，毫不猶豫地相信我，而不是去懷疑你心目中的格林格拉斯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嗎？即使是出了這樣的事，恐怕你還是偏向他的吧。”

在那件事發生之後，我一直拒絕去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去理清整件事的利害關系。仿佛這樣做我就不用去想這一連串事件究竟是誰對誰錯，珀爾修斯又向我隱藏了多少秘密。在事情發生後，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甚至都有些想不起小時候會將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珀爾修斯的模樣。現在的他，總是笑著。

湯姆說我是個承受能力不強的人，這話倒也不錯。很多時候，無論現狀是好是壞，我都寧願去維持而不是改變。也許是攝神取念的天賦讓我看到了太多與表象不符的事，在自發地抗拒攝神取念的同時，我也越來越不願意看到寧靜美好的表面下暗藏的風起雲湧與藏汙納垢。

“我沒有。”我並沒有說謊，然而我的語氣卻有些軟，像是漂浮在水裏一樣，宛如一個蹩腳的謊言。湯姆盯著我的眼睛，默默地審視著我，烏黑的眼睛裏閃著冷冷的光，聚集了太多我看不懂的覆雜情緒。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用無杖魔法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後吐出灰白色的煙霧。

我張了張嘴，努力不去感受他目光裏的冰涼，笨拙地換了個話題，“你不應該殺她，這是一個一忘皆空就可以解決的事。你沒必要殺她，湯姆。無論如何她都不至於死，更何況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湯姆譏笑著說：“原諒我從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愛心，伊芙琳，你總是能讓我大吃一驚。”

按常理來講，我現在最好就是閉嘴，畢竟沃倫的死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沃倫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曾在意過她，更別提現在了。但饒是這麽想著，沃倫夫人撲到女兒屍體上放聲痛哭直到險些暈厥的場景與沃倫先生空洞麻木的眼神卻在我的腦海裏反覆回放，一個完美的強效粘貼咒。

“我是認真的，湯姆。如果你是為了魂器而殺人，大可不必——”“這和魂器沒關系。”他冷酷地打斷了我的話，將抽了一半的煙重重地摁進煙灰缸裏，走到我的身前。“我只是在遵循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遺願。”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遺願？過了片刻我才想起他的意思是凈化巫師血統、將泥巴種巫師趕出魔法界。

“凈化巫師血統？別告訴我這就是你想做的，湯姆。別的我都能理解，我理解你想打壓這裏的純血家族，因為他們不會給你施展才華的機會，我理解你想鉆研最高深的黑魔法，因為黑魔法有其他魔法達不到的效果，我理解你想得到永生。但是凈化巫師血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是在屠殺我們自己人……”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冷冽的目光幾乎是要將我的疑惑、不理解與恐懼全部都堵回我的身體裏。我想我是該閉嘴了，然而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讓我阻止他。我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艱難地說道：“我不明白……湯姆，麻瓜出身的巫師有哪裏不好的地方？至少他們也是巫師。”

回答我的還是只有一片沈默，就像他陪著整個霍格沃茨沈睡了一樣。在情緒的風暴中，我說出了那句最不應該說的話，“你的身上也有一半麻瓜血統……”我沒能將整句話說完，因為湯姆突然揮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沒有防備，猛地摔倒在地上，半邊臉頰都在瞬間失去了知覺，“嗡嗡”聲在耳邊徘徊。

我摔倒的時候好像連帶著勾倒了那只花瓶，在一聲脆響後，那個精美的藝術品就只剩下了滿地的藍色碎瓷片與狼狽交纏在一起的幾支玫瑰花。清水緩慢地將暗色的地毯暈染得顏色更深，火紅的玫瑰花肆意地燃燒著，讓我想起另一種紅色的花，叫罌粟。

一股鐵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我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的嘴角被打破了。在這個時機，我完全無法靜下心來思考，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也算是把之前我打他的一巴掌還回來了。也許我該站起來走掉，可當我擡眼看見湯姆的表情，這個想法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湯姆緩慢地蹲下身，溫柔地替我將散下來的頭發理到耳後。我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他的手被迫停在我的臉頰邊。他的動作凝滯了兩三秒，而後輕輕地撫上我被打腫的臉頰，“伊芙，我總是說，如果是別的女人，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可這個人偏偏是你。”

有什麽濕潤的東西擦過了我的臉頰，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嚇得淚水漣漣，血和淚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條淺紅色的河，河順著臉頰蜿蜒向下流去。其實他可以對我用一忘皆空或是奪魂咒的，也可以像對待沃爾布加、柳克麗霞那樣折磨我。

“殺一個人，對我來說，從來都很容易。然而我這輩子，唯一會讓我猶豫的人，只有你，伊芙。或許你的魔法也很精湛，可是相信我，殺了你也沒有那麽難。”他的呼吸輕輕地落在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與冰冷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讓我忍不住地戰栗。

“但是你知道嗎？讓我殺了你就像讓我剜去自己的一部分那樣難。伊芙，你總是不相信我對你的動心是真的，我也不願意去承認這一點。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可笑，梅林那個老頭子就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我他媽的就是對你動了心，就是為了你優柔寡斷。”

我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地上胡亂交錯在一起的紅玫瑰，那樣熾熱的紅，照亮了我們靈魂中蠢蠢欲動的罪惡，就好像燃燒著的地獄之火，會將我和湯姆燃燒殆盡。有關紅玫瑰，莉拉總是愛給我背一位麻瓜詩人的詩，那首詩是怎麽說的來著？

O my luve is like a red, red rose, （我的愛是紅紅的玫瑰，）

Thats new□□prung in June; （於六月初開。）

O my luve is like the melodie, （我的愛是動聽的樂曲，）

Thats sweetly played in tune.（甜美如天籟。）

As fair art thou, my bonnie lass,（你國色天香，姑娘，）

So deep in luve am I; （我對你情深意長。）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 my dear,（我會永遠愛你，親愛的，）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 （直至海水都已枯幹。）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 my dear, （直至海水都已枯幹，親愛的，）

And the rocks melt wi' the sun; （巖石也因日曬焦爛，）

I will luve thee still, my dear, （我會永遠愛你，親愛的，）

While the sands o' life shall run. （只要生命的沙漏尚在運轉。）

And fare thee weel, my only Luve, （再會了，我此生所愛！）

And fare thee weel awhile! （片刻的分離將我們阻攔！）

And I wille again, my Luve,（我會回來的，愛人，）

Tho' it ware ten thousand mile.（縱使橫亙著萬水千山。）（1）

我臉上的痛楚不知不覺中減輕了，也許是什麽治療性質的魔咒。湯姆在我耳邊溫柔地說：“不管怎麽樣，伊芙，你這輩子都只會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會再放你走。即使這條路沒有盡頭，我們也會一起走下去，到時候，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上我的額頭，眼角，鼻尖，耳際與嘴唇。我早已沒了掙紮的力氣，只楞在原地不斷回想著他剛才的話。他流露出的掙紮與糾結是如此真實，我甚至都忘了前幾分鐘他還是那麽地殘暴，那麽毫不留情地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到時候，我們一起下地獄吧。”說這話時，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自信滿滿、不可一世，就仿佛他才是地獄的主人。這就是湯姆，冷漠寡情是他，陰險狡詐是他，霸道專橫是他，腐朽黑暗是他，這就是我的愛人，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每一副面孔。

也許他是真的愛我，至少，一部分的他是真的愛我。那我呢？我這個固執的傻瓜，早就成了他陷阱中的獵物，他最後的玫瑰花，他唯一的荊棘鳥。那首淒美至極的絕歌，我只會為他一個人唱，而一株荊棘，也只會捕獲一只荊棘鳥。

我早已選擇了與魔鬼共舞，我早已將靈魂出賣給了惡魔。某些瑣屑的惆悵與痛苦攥住了我的心臟，可是內心某種更深沈的東西又驅使我微微擡起臉去回應他的吻。他打橫抱起我，我們一起陷進了一處更柔軟的地方，他的手順勢伸向了我半松不松的領帶。

每當我回想起那個瘋狂的夜晚，那個我徹底將自己交給他的夏夜，我的記憶裏總會出現湯姆深沈的眼，一地肆意狂野燃燒的紅玫瑰，還有一首我早已不記得歌名的德語歌。

“Der Mond hüllt sich in Wolken, dein Licht fllt auf mich her, wir geh'n versteckte Wege, ohne Wiederkehr. Wirf Dein Licht her auf mich, ach, die Ewigkeit scheint mit dir klein. Will für immer, will für immer, will für immer bei dir sein, bei dir sein”（月亮隱於雲後，你照亮了我，我們一起走上不歸路，永不回頭。你照亮了我，卻不能永恒地閃爍。我想永遠，想永遠，想永遠陪伴在你身旁，陪伴著你。）（2）

註：

（1）出自蘇格蘭詩人羅伯特彭斯的《A Red, Red Rose》，此處采用的是盛嘉駿的譯本。彭斯是蘇格蘭農民詩人，在英國文學史上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他覆活並豐富了蘇格蘭民歌。

（2）歌詞節選自Eisblume樂隊的作品《Für immer》，此歌旋律引用了韓國鋼琴家Yiruma的作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